“如果主人公深陷極端境遇,不妨大談作品對人性的開掘;如果勝在內(nèi)心描寫豐富,心理學和精神分析供你使用;一不留神寫到底層人物,‘現(xiàn)實主義的復歸’是個不錯的掩護;涉及環(huán)境污染,生態(tài)批評和綠色批評的概念可以挪用……” 近日舉行的第七屆揚子江青年批評家論壇上,中國藝術(shù)研究院《文藝研究》副主編李松睿的一番“酷評”激起認同。從“理論的焦慮及其限度”出發(fā),再談“文學破圈”,李松睿反思說,學術(shù)同行們對理論工具的駕輕就熟,反過來限制了文學的破圈。 文學與大眾之間究竟有沒有“圈”?暫且擱置爭議,浙江財經(jīng)大學人文與傳播學院講師顧奕俊認為,至少,流量明星微博薦書或作家走進直播間帶貨,并不意味著“出圈”?!氨韺拥奈膶W景觀帶來的可能是一時的新鮮熱鬧,以及深度上的模糊淺薄?!北本┐髮W文學講習所講師樊迎春說,“真正有效的破圈,一定來自文學內(nèi)部的更新、發(fā)展和深化?!?/div> 古典文學時代,曾出現(xiàn)“凡有井水處,皆能歌柳詞”“開談不說紅樓夢,讀盡詩書也枉然”的文學盛景。在跫音未遠的20世紀,文學也曾是我們想象世界、理解自身的有效方式?!奥愤b《人生》里黃亞萍喜歡高加林,喜歡的原因是他看起來像保爾·柯察金和《紅與黑》里的于連。那個時代的人談戀愛不是直接地喜歡,而是經(jīng)由一個文學形象作為中介來觸動情感。”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陳思追憶著嚴肅文學的“高光時刻”。 而今,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文學院講師劉月悅在班上做調(diào)查,讀過5部以上茅獎作品的學生寥寥,而讀過20部以上網(wǎng)文的占到了六七成。她今年讀過的小說里,最有獲得感的作品也不是來自傳統(tǒng)文學陣營,而是馬伯庸的《太白金星有點煩》,豆瓣上4萬多名讀者打出了9.0的高分。 “先別談出圈,多想想怎么把圈子里的事情做好?!鳖欈瓤〉?。 圈內(nèi)人如何做好圈內(nèi)事?批評家如何為文學贏得更加廣闊的受眾?在《揚子江文學評論》副主編何同彬看來,讓文學批評變得更加真誠、精準,是重建文學與大眾連接的一條管道。李松睿談到的“理論濫用”讓他很有共鳴:當面對一部平庸的作品,似乎最安全的方式,就是用學術(shù)話語把它包裝得“很高端”。當前對文學評論的旺盛需求,也催生了濫用理論的“自動化”批評。而創(chuàng)作與批評是鳥之雙翼、車之雙軸,缺失了哪一翼、哪一軸,都會制約文學的展翅高飛、行穩(wěn)致遠。 歷史上,鐘嶸、劉熙載、嚴羽、趙翼、王國維等大家的精彩文論,影響了一代代中國人的審美觀念、情感結(jié)構(gòu),也培育了我們對文學的親近、對文化的自信。立足文學破圈乃至建設中華民族現(xiàn)代文明的視域,今天,我們需要怎樣的文學批評?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程旸用“入乎其內(nèi),出乎其外”來描繪他心中的理想批評——批評者既要設身處地進入作家的心靈活動,體貼地觸摸和猜想那些隱秘的心理,又要站得比作品更高一點,高明的批評家對作品的取舍和評價通常是出乎意外,又入情入理、富有啟發(fā)性,這種評價會不同程度地修正作家的看法、影響讀者的閱讀。 做好“圈內(nèi)事”不等于“躲進小樓成一統(tǒng)”。在巨變的時代,文學需要堅守,也需要在復雜的外部環(huán)境中調(diào)適自我,向開闊處行進。 “我們需要有一批人理解所謂的算法和玩法,有了這樣的視野才能爭奪讀者,作家批評家應該積極‘入場’,找到現(xiàn)場,或重建現(xiàn)場?!标愃颊f,“這個現(xiàn)場肯定已經(jīng)不在作家、批評家圍合而成的小圈子之中,作家批評家走進直播間,也許是重建現(xiàn)場的方式一種。我們爭奪用戶、影響用戶,來完成文學需要承擔的責任。” |